【葬阅】《煌朝苍穹传》第二十章 恩施玉露

《煌朝苍穹传》

第二十章 恩施玉露

                                

  「不可能。」萧凛末回拒得毫不犹豫。

  葬魂皇顿道,「他曾救过你之性命。」

  「那又如何,如果当时我知晓他是阅天机,是寰尘步武的谋师,我宁死也不受他之恩惠。」

  「他救你之时,也未曾知晓你是浣花剑派之人。」

  萧凛末怔言,当年他从死劫中逃脱,一直隐于穹碧山中苦练,有日练剑之时,天地阴阳颠倒,他本以为可以借此逆天之时突破,却不料走火入魔,从万丈悬崖跌入深潭……醒来时,已被一位白衣先生所救。

  那位先生并未留下姓名,自己也碍于浣花剑派的身份,未告知真名,直到很多年以后,萧凛末才知道,当年的恩人竟然就是葬魂皇身边的首席谋师,浣花剑派灭门的帮凶,一眼苍穹阅天机。

  是恩是缘,是因是仇,萧凛末哀叹,恨声道,「即便他有恩于我,也不会影响我杀你的决心。」

  葬魂皇并不在意,「他是本皇此生最大的弱点,若你能从他身上窥得吾之破绽,更是增加你报仇的机会。」

  萧凛末皱眉,「葬魂皇,将阅天机的安危交给我,是你的不智。」

  「本皇相信阅天机。」葬魂皇旦旦震声,「也相信你。」

  萧凛末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去保护他的仇人,就如同他不相信自己已经成为葬魂皇的暗卫,为之卖命这么多年……

  末了,萧凛末冷哼一声,再度消失于夜雾中。

                                  

  次日清晨阅天机就出了梅园,暗中离开皇宫。葬魂皇并未送行,甚至连面都没见,他如同过往之日,上朝,退朝,批阅奏折,好似阅天机未曾回来,也未曾离开,整个天穹殿鸦雀无声,平静如水。

  直到午时过后,白儒飘伶穿着一身黑丝长碎衫施施然地拖步入殿,才破了这一池的平静,且没等她开口,凌霜节也在殿外求见。

  葬魂皇宣了凌霜节进来,免礼之后即问,「宫外之事,进行得如何?」

  凌霜节回道,「相府与当年谋师离开之时并无二致,属下已派人清扫打理,只是不知谋师是否会前去。」

  「嗯,无论他是否回府,皆要做好准备。」葬魂皇抬眼,「凌霜节,你面有难色。」

  「魂皇,属下有一事不明……」

  「直言无讳,莫要吞吞吐吐。」

  「是,属下只是不明,为何魂皇会同意谋师离开?」凌霜节舔了舔微微发白的嘴唇,今晨听闻谋师离开,着实让她讶异了半晌,虽然阅天机常常做出让任何人都猜不透的事情,但是依魂皇的脾性,断不会如此轻易答应才对。

  「凌霜节,你离本皇有几步?」

  「这……」凌霜节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一眼魂皇脚下的位置,「依魂皇的步伐来算,大约七步。」

  「禁宫殿门离本皇有多远?」

  「千步以外。」

  「宇宙尽头,寰宇边界,离本皇又有多少距离?」

  凌霜节默然,「属下明白了。」片刻后,又想到不放心之处,忍不住再道,「谋师身边虽有收魄童子与恨残影暗中保护,俏九也跟在身边,但萧凛末此人……」

  「关于萧凛末,本皇自有考量。」

  凌霜节观魂皇眉宇如磐石,应声言是,便不再多话。

  白儒飘伶忽然从旁插道,「其实也不止他们四个,不是还有怪医微生凉嘛。」

  凌霜节瞥了飘伶一眼,「就是有他,我才更担心。」

  白儒飘伶羽扇掩唇,笑了两声,「霜节是在抱怨谋师不带上你吗?呵呵,其实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我们的东胜皇将在这越羲城里名声太大,大小官员见了你,多数都要退避三舍哦。」

  「白儒飘伶,莫再说笑。」话是这样说,凌霜节自己心里也清楚,如今城中认识自己的大小官员就和不认识阅天机的人数一样多,如果堂皇地跟在谋师身边,无异于暴露他的身份,届时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不过你的担心也并非多余,谋师如今重病在身,边上悍然跟着五个大男人,虽说安全应是无虞,但少个女儿家悉心照顾,总是欠妥……」白儒飘伶用眼角偷偷瞟了一眼座上的皇者,笑道,「不如趁此机会,给谋师找一个通慧贤达、贴心顺意的妙妻,如何?」

  凌霜节一听此话,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天颜,果然,皇者炽热的双眸眼底已闪过凛凛冷光,只是沉于深潭并未发作。凌霜节扭头没好气地白了飘伶一眼,腹诽道:全天下敢在魂皇面前开这种玩笑的,也就只有你了。

  白儒飘伶仍是作笑,并未在意。

  凌霜节再叹一声,想着如何换个话题让魂皇的脸色好看一点,温愉适时迈着轻步从偏门进来,「启禀魂皇,中书令暮云大人在殿外求见。」

  葬魂皇宣了他进来,暮云知书进殿后,先是左右各看了白儒飘伶和凌霜节一眼,再向魂皇行礼道,「臣暮云知书,参见魂皇。」

  「免礼。交办你之事,进行得如何?」

  「臣已有合适的人选,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这里是那人的资料……」

  暮云知书将一份卷轴呈上,白儒飘伶知晓他们有前朝的正事要谈,没多少兴趣,作了一礼就告退了,临走时还给凌霜节使了个眼色。

  凌霜节也随即向魂皇告了退,跟着白儒飘伶出去。

                             

  「不知道谋师此时此刻,会在城里的哪个角落?」白儒飘伶用羽扇挡着斜照的夕阳,笑道,「总不至于风餐露宿吧?」

  「这……」凌霜节担忧道,「以谋师废寝忘食的习性,不是没这种可能。」

  「你还真信了,就算谋师愿意露宿街头,萧凛末也不会让他这样做。」白儒飘伶看凌霜节一脸对萧凛末的不信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做暗卫也快三年了,我手底下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我自然最清楚不过。」

  凌霜节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脸上的担忧与不信任却是少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刺杀魂皇的人。」

  白儒飘伶笑了笑,「这世上要杀魂皇的人,又何止他一个。」

        

       至少,还有一个。

  而另一个要杀魂皇的人,如今就稳稳当当地坐于后宫之中。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在何处动手,如何动手,目前尚无半点线索。

  阅天机却选在了这个时候离开。

  他很清楚,即便魂皇已经知道凌无央要自己的命,也不会对她怎么样;而凌无央一旦起了杀心,必定步步为营,不出手则以,下手则是必杀之势。

  如此杀局,靠凌无央一人断难成事,必须依靠外援。

  ——她会找谁寻求帮助?

  ——谁又会甘冒性命助她成事呢?

  阅天机独立于春夕楼顶层的阁台上,面朝开阳大街,凭栏而望,俯瞰南来北往的人流蜿蜒曲折无头无尽,垂首无声轻叹。

  回眸间,萧凛末已端着茶盘走上楼台,小心地倒了一杯清茶奉到阅天机手边,「先生,请用茶。」

  阅天机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道,「这是你烹的茶?」

  萧凛末略有迟疑,「是。先生如何知晓?」

  「春夕楼的茶汤固是城中一绝,但『恩施玉露』对烹蒸的要求极其苛刻,在这里泡了几十年茶的老'师傅都未必有这种茶艺。」

  萧凛末赧道,「只是用了红泥小火炉,配上血海炎泉水,再以凤凰桐木为薪火烹制而成,巧借外力天成,算不得什么。」

  阅天机再抿了一口,微微一笑,「昨日那品药粥也是出自你手吧?」

  「……是。」萧凛末脸微红,好像不太愿意被他知道这件事。

  「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和知书切磋一番,就不知他这两年手艺生疏了没。」

  萧凛末忙道,「我怎敢和中书令大人相比?我……」忽又联想到了什么,原本微红的脸顿生一股怆然,低下头,「萧凛末只是一个侍从,一个卑微之人罢了。」

  「卑微吗?你愿这般想,吾也不反对。」阅天机沉吟道,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闭目凝思片刻后,捧着茶杯望向街市的东北面。

  春夕楼临靠的开阳大街是越羲城里最熙攘繁华的一条街市,从日出到日落人声都不会歇停一刻,到了晚上还有各色挂摊的小吃和夜市,俏九一听阅天机要来此处,就急急地向着闹市里挤去,说要带一碗街上最有名的水玉豆腐花来给先生尝尝。阅天机知道他这个昔日江湖的浪荡子久居后宫,怕是早就憋闷坏了,难得出来一趟,也就由着他放荡。

  此时俏九就在街市东北面的豆腐摊上排队,落落长的队伍,排了近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买完一转身就看到阅天机的白色身影,正立在春夕楼上等他。

  他举着豆花,向楼台上招了招手,正要施展腿脚快步上楼去,忽然冒出一只胳膊肘朝着自己的双眼撞来,忙一个滑步后退,险险闪开,沉下脸转头定睛瞅着那个差点撞到自己的彪型大汉。

  那名大汉此时正在踢打辱骂一名七八岁的孩童,全然没发现自己刚才差点撞到了人,而俏九也才发现,原来在豆腐摊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这么一名孩童,身披孝麻蜷缩在街角,面前一个裹着尸体的竹席摊子,尸体已经开始腐烂隐隐散发着尸臭。

  楼台上的阅天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正要让萧凛末下去阻止俏九冲动行事,眨眼间,漫天的豆腐花冲天四散,映在夕阳辉下,煞是灿烂好看。

  阅天机看着那点点雪白落在黑压压的人头上,无奈一叹,「看来是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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