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阅】《煌朝苍穹传》第十七章 交易

《煌朝苍穹传》

第十七章 交易

  如果一个犯人被关进天牢,那也许还可以尽力拯救一下,但如果一个人被关进暗牢,那等待他的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恐怖和穷尽一辈子期盼以求解脱的死亡。

  葬魂皇终于明白,为何阅天机恳请自己无论如何不要为难徐安。

  「你有胆承认此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葬魂皇狭长的双目闪着厉光,「三年前,本皇曾一度要将孟志远以及那一干文人碎尸万段。」

  魂皇的声音并不激动强烈,平稳有力,字字刺进徐安的心里,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得到,如果魂皇要孟公子死,那是比吹灰更简单的事情。

  「所以,你最好给本皇一个饶你不死的理由,否则,吾不介意让你和他到牢中相聚。」

  徐安冷汗淋淋,虽然心慌至极,但她更清楚,如果今日不赌一把,那就真的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我愿意协助魂皇,完成三年前的夙愿,并且永远保守其中的秘密。」徐安紧捏着拳头,强自冷静,不让自己显出半分的惊惶与畏怯。

  葬魂皇微微一怔,不语片刻,「你已见过梅园的主人?」

  徐安深吸一口气,顿道,「是。」

  「所以,魂皇答应了她所谓的协助?」阅天机听完葬魂皇对那一日的叙述,如此问道。

  「是,也不是,与其说是协助,更不如说是交易。」葬魂皇见怀里的人眼神逐渐明朗,拿起衣架上的外袍给人裹上。

  「暗牢之存在,最初是为了震慑对抗寰尘步武抵抗的势力,自煌朝平定后,内中专门负责看管穷凶极恶之罪人以及反抗煌朝势力之首脑,但据臣所知,孟志远并不在其列。」阅天机字字谈吐清晰,脑子里却还浑浑当当的。

  葬魂皇把人抱起,放到餐桌边的椅子上,「确实,孟志远并不在暗牢。」拿起桌上刚炖好汤羹,舀起一勺送到阅天机嘴边。

  「徐安进宫为解救孟志远,但这背后的阴影仍不明朗……」阅天机迷迷糊糊地去喝嘴边的勺子,喝了半口立刻退开,「嘶……」

  葬魂皇忙放下碗,手捧他的脸急道,「怎么了?」

  阅天机无奈抿唇,「不碍事,只是不小心烫到了。」

  葬魂皇蹙眉,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头靠着肩膀,「先吃饭,别再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弥漫在宫廷里的阴谋,对魂皇而言仿佛只是多余的事情,在这后宫之中,没什么比阅天机更重要。

  「是。」阅天机靠在魂皇的身上,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困顿一阵一阵袭上来,明明睡了这么久,却仍是疲乏昏沉,仿佛什么时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但也因此『乖』了很多,魂皇喂他,他就张口,可也不敢喂太多,怕他吃多了又再吐出来。

  「魂皇打算如何处置徐安腹中之子?」魂皇一放下勺子,阅天机立刻谈起了正事,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

  葬魂皇缓缓地把碗放下,凝滞半刻才道,「你希望吾如何处置?」

  阅天机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臣的希望并不重要,魂皇的决定才是一切。」

  葬魂皇看着阅天机的眼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求情,孟志远早就死了,哪还有今日。」

  魂皇喜爱驾驭与征服,如果挑战他权威的是旧时的思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打破、粉碎。在这一点上,阅天机不是不赞成,但葬魂皇的做法太过极端,世间鲜有圣人,绝大部分人恐难以接受。如果三年前的废宫令再下一次,恐怕也是相同的结果。

  阅天机一直沉默不语,葬魂皇看不懂他惨白的面容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你也要为她求情吗?」

  阅天机羽睫一颤,双目分外清明,「非也,正相反,孟志远尚可活,此女决不可留。」

  「嗯——」葬魂皇一声沉吟,有些出乎意料,他知晓阅天机绝不是妇人之仁、心慈手软之辈,有时更是无情到令人发寒,但他总是会为了大局,让一些看似没必要实则大有关系的人活着。

  如果他要徐安死,就一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徐安不可留的最大原因,是以阅天机的秘密作为筹码,与魂皇交易。

  阅天机是魂皇最大的弱点,而且是毫不掩饰的弱点,正因为毫不掩饰,所以没有人敢轻易拿他要挟魂皇。

  徐安看似柔弱,胆识却超乎一般女子,只要是为了孟志远,她可以做任何事。

  有这般执着的人,太危险了。

  而阅天机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魂皇被要挟的存在。

  三日后,徐安被册封为贵嫔,赐号“安”,赏黄金千两,绫罗绸缎数十匹,珠宝古玩不计其数,新增宫人十二名。

  一瞬间,望云居成了梅园之外最受恩宠的地方。

  而后数日,来访的嫔妃络绎不绝,送礼兼问候,说的无外乎恭贺姐姐(妹妹)喜得皇子,而除了表面的嘘寒问暖外,也会私下里问问如何得到魂皇的恩宠,如何能怀上龙嗣等隐秘的问题。

  徐安尽皆客礼相待,对于那些隐秘之事也只说魂皇恩宠,天赐麟儿,不再多说什么。

  这番说辞从宫女敷衍到了嫔妃,从日出忽悠到了日落,好不容易以为能歇下了,凌贵妃又派人来请,说是安贵嫔大喜,有几件礼物无论如何要让贵嫔娘娘亲自遴选,算是送给未出世的小皇子的。

  徐安不敢拂了凌贵妃的面子,只得前去,而凌无央又以天色渐晚为由,留了徐安在朔雪宫夜宿。

  次日徐安回到望云居,整个人好似瘦了一圈,气色也黯淡不少,差使宫人对外称病,一律不再见客。

  时逢仲夏,各宫妃嫔身上所穿衣衫隔着三层纱都能透出肉来,想来是徐安初入宫不懂朔雪宫一年四季飘雪的气候,这才染了病,因此即便有心人存疑,也不敢大肆渲染。

  而阅天机听闻此消息后,颇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终究是无可挽回了吗?」

  前来禀报此事的俏九不明所以,但看阅天机神色倦怠,也不宜多问一句,「望云居之事,宫中的眼线自会探查究竟,先生不必多虑。」

  阅天机躺在躺椅上,搁下手中的书,一手搭在额头,闭目沉吟,「你认为徐安能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吗?」

  「这……」俏九皱起眉头,联想起这几年后宫中鲜为人知的种种,「这还真不好说。」

  阅天机淡淡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她就算真能把孩子生下来,吾也是看不到了。」

  俏九的目光随之黯然,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把徐安接进梅园来住吧。」

  阅天机轻描淡写地说道,俏九顿时面容变色,凌霜节也不禁瞠目,「谋师,此举唯恐不妥。」

  阅天机仍是淡道,「历来后宫之中,皆有数位妃嫔共处一宫之常例,我朝亦不例外。梅园分属后宫,在外人眼里,此举不过是让梅园多接纳一位贵嫔罢了,不妥在何?」

  凌霜节道,「常例虽如此,梅园是魂皇专门为谋师所建,不为外人所知,虽然徐安已知梅园之主身份,但难保秘密不被透漏。」

  「梅园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被外人发现,不过是早晚问题,至于魂皇那边……」阅天机顿道,「吾自会向他解释。」

  俏九与凌霜节相视一眼,知道多言无意,乖乖领了人去『请』安贵嫔入住梅园。

  俏九这一去,折腾了大半天才把人『请』到梅园,抱怨说望云居这几日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势头,几个新来的宫人仗着主子怀有龙种,一口一个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贵嫔娘娘有恙不宜见客,甚至还有搬出魂皇来作威作福的。

  俏九当然不是吃素的,梅园请客,她就算是躺在床上也得把她抬了去,最终还是徐安听到了风声,施施然地扶着宫女的手出来,上了轿辇跟着俏九去梅园。

  来到梅园,俏九只放徐安一人进了主院,连琉璃都不让跟着。

  阅天机在书房接待,看到她的模样,确实如传言那般,清丽绝伦,病中更带一点娇美。

  「徐安姑娘,久仰芳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阅天机给她倒了杯茶,招呼她坐下。

  徐安未入座,低头掩面道,「不敢当,一眼苍穹之名,才是如雷贯耳,深入天下民心。」

  阅天机微微一笑,再次招呼她入座,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握在手中。

  徐安不敢再不坐,手捧香茗,只觉沁入心脾,忍不住浅啜了一口。

  「吾观姑娘气色不佳,可是在宫中住不习惯,或是有人刻意为难了姑娘?」阅天机浅品香茗,眼角的余光仍停留在徐安身上。

  徐安心中一颤,面上仍自若道,「哪有的事,宫中的姐妹都待我如亲手足,只是前几日伤了夜风,才至形容枯槁罢了,不慎入了先生慧眼,实在有过。」

  阅天机放下茶杯,眼眸中多了份冷色,「姑娘,其实在吾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

  徐安将这份冷色尽收眼底,微笑道,「先生乃魂皇肱骨,一朝丞相,徐安怎可失礼。」

  阅天机偏过脸,也许是近日精神渐短,他已失去了往日套话的耐性,叹了一声,「吾请姑娘前来,只为询问一事。」

  徐安放下茶杯,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先生请问。」

  「那日在朔雪宫,凌贵妃对你做了什么?」阅天机直问道。

  徐安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双手忍不住放在腿上交织纠缠,半晌才道,「贵妃娘娘有意送我几件礼物,我去的时候天色已暗,娘娘留我在朔雪宫……过了一夜,如此而已。」

  「这番话即便是说给你自己听,姑娘怕也难以相信。」阅天机扶着额头半阖眼帘,「魂皇已将你的交易告知于吾,吾有意帮助姑娘,但看你愿不愿意配合。」

  「我……」听他如此说,徐安反倒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徐安久久没有回应,阅天机言语之中已失了温度,「姑娘,在世人眼中,阅天机是怎样的存在,你该清楚吧。」

  徐安顿道,「是,阅先生在天下人的眼中,可谓如同神话一般。」

  「那你不妨猜测一下,这样的吾,可还懂得如何怜香惜玉。」阅天机微微睁开眼,「你若不愿意说,吾也只能将那日的情形于此地重演,来请姑娘亲身验证吾之猜测是否属实。」

  徐安花容失色,惨白如纸,下意识捂紧了胸口的衣襟,另一手贴在腹上,那里有她和孟公子的孩子。

  她可以为孟公子牺牲一切,那是否也包括这个孩子呢?

  徐安知道在这个人面前,虚虚实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两眼一闭,认命道,「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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