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阅】《煌朝苍穹传》第二十一章 蓝氏门阀
《煌朝苍穹传》
第二十一章 蓝氏门阀
白天的时候，俏九习惯把头上的斗篷帽放下，将脸上幽异恐怖的魔纹暴露在世人眼中，他并不在意路上的行人如何避之不及，相反，这种与人的距离感反而让他感到平适惬意。
此时这道幽黑的魔纹上还沾着点点白色，俏九十分可惜地将脸上的豆花刮下来，咬着指节轻吮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把手搭在那大汉的肩上，咬着牙抽着筋，颇为诡谲地笑道，「这位兄台，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花了半个时辰才买到的晚饭，就这么被你一抬手给翻了，你说你该陪我多少，才够弥补我这大半天的损失？」
那大汉原本要反手发作，看到俏九脸上的黑纹顿时被唬了一下，立刻他又发现，那只压在自己肩头的手看似杆儿瘦，却有百十斤秤砣那么重，压得自己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臭小子，少他妈多管闲事。」说得嚣张，底气却是颓馁，那大汉也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瞪了几眼，两脚一抽甩开俏九的手飞也似地走远了。
俏九本还打算给他几脚以报豆花之仇，却没想到人就这么跑了，实在无趣，只得感慨京城里的混混儿还真是比别的地方有眼力。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两手，想要再回去排队那是不可能了，阅先生还在楼台上等他，只得恹恹地朝春夕楼走去。
阅天机站在高处，街市上的情景尽在眼底，俏九举步回来时他仍看着街上的那个角落，目光停留在那个身披孝麻的孩童身上，「他是……」手指一松，手中的茶杯掉在木栈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双腿也开始站立不稳。
萧凛末连忙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出来半日，这是他第三次看到阅天机发病，而且这个次数还是根据眼睛看到的情况来计算，没看到的状况恐怕已经不知道发作过多少次。关于阅天机的病情他听微生凉说起过，只是没想到竟已沉重至此，如果照这个频率继续发作下去……
阅天机看到萧凛末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色，淡淡地道，「吾无事，只是可惜了你一杯好茶。」
萧凛末不由得微蹙起眉头，开口想说什么，看到阅天机半阖上眼睛，哽了下喉咙，把话吞了回去。
俏九正好在此时走上楼台，看到阅天机阖着眼斜靠在软椅上，知道他不是发病，就是在想事情，当即放轻了脚步站在边上。
「那名孩童……」
俏九听阅天机主动开口提起街角那名孩童，想是自己做了暴露行踪之事，主动请罪道，「是我一时冲动，我不该冒然出手替那个孩子解围。」
「留下钱财将他的父亲安葬，然后带他来见吾。」
俏九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置信，虽然他也觉得那个孩子挺可怜的，但天底下苦命的人那么多，自己又不是随便出来游山玩水的，所以也就没多理会那个孩子，而现在阅天机主动提出这样的命令，倒让他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额，好……我这就去把他带来……」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钱袋，「糟糕，我……好像……把钱都给微生凉了……」
萧凛末一听，两眼瞬间闪过一道寒光，「那可是十万两银票！」
俏九心虚地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小声嘀咕，「有那么多吗？」他只记得这个钱袋是临走时凌霜节交给他的，要他好好保管，他随手塞进了腰带里，根本没去看一眼里面有多少钱。
萧凛末看着茶盘里的『恩施玉露』，春夕楼的茶钱价格不菲，再加上阅天机不住相府，今晚免不了要找客栈投宿，出门种种哪一样不需要川资，想到这儿额头上的青筋就不由得暴起，「他去什么地方要这么多钱？你就全给了他一点都没剩下？」
俏九很是诧异地看着他，出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一个大男人和他纠结钱的问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去了齐宝阁，说是今年的拍卖会中有一项卖品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也许对先生的病情有所帮助。」没好气地瞪着萧凛末，「你说他都这么说了，我敢不给？」
萧凛末没心思注意俏九的小脾气，身形一闪就要朝凭栏外掠去，阅天机伸手拦住他，「他若去的是齐宝阁，你此刻前去，为时晚矣。」
萧凛末也听闻过齐宝阁是个怎样的销金窟，据说进到那里的客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出来时身上若还能剩下半两银子，就足够在越羲城最大的评书台上吹嘘三天了。如果微生凉身上的银钱已经抢救无效，那眼下的现实问题又该如何解决，魂皇同意阅天机出宫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此刻的窘态？
阅天机神色淡淡，缓缓地道，「吾记得行囊之中，有几件……」
「不行。」
「先生你放过我吧。」
萧凛末和俏九几乎是同时开口阻止，一眼苍穹的心思世人难料，但阅天机接下来的打算他们还是能够猜到一二。
「凌霜节要是知道因为我的失误，而把她精心给先生准备的衣服送去当铺……严格算起来她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还不想因此丢了饭碗啊……」
萧凛末想到今晨宫人们把那三大箱几十斤重的行李抬上马车的模样，大概就差没把被褥搬上去了，心里忍不住一笑。
但笑归笑，现实问题还是得解决。
俏九挨着凭栏垂头苦思，忽然间嘀咕了声，「算你倒霉。」斗篷在空中张开，宛如一只大鹏飞降到人群中。
萧凛末顺着他掠去的方向望去，只见大街中央有一名身着黄绸、头发垂散的富贵公子，一手搂着名姿态妖娆的美人儿，另一手在卖头簪的铺子上指指点点，双方不知什么原因争执了起来，那贵公子一手就翻了老板的铺子。
俏九就在那一瞬间，与那贵公子『擦肩而过』，然后不着痕迹地流入围观的人群中，徐步走上楼来。
「太久没干这档子事儿，还以为快生疏了。」俏九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扔在桌上，「看看够不够我们今晚住宿的。」
萧凛末虽是一介侍从，但自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君子之风、世家教养，他知道俏九当年混江湖的时候为贼、为寇、为镖、为吏⋯⋯几乎什么样正的邪的行当都干过一些，自然有些看不惯他的这种做法，可阅天机并未出言阻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拿起钱袋一掂，「四百一十二两三钱，应该够我们这几天的宿食了……等等，这荷包上的花纹……」
俏九拿过荷包一看，正反两面均是淡蓝色的冰蚕丝，上面绣着一株兰花，「『六叶君兰』，好像是哪个望族的家徽……」
「是蓝氏门阀。」阅天机提点道。
「哦，是他们啊，反正蓝氏人多钱更多，算是借来接济一下我们这些身无分文的『贫苦民众』。」俏九笑道，本来他拿了这个荷包还觉得有些亏欠，现在这种歉疚已经一扫而空。
即便是住在山区犄角旮旯里的山民，只要三百年内还与外界有所联系，就一定听说过中原蓝氏的名号。该族中子弟名姓中定会带有『蓝』或与蓝同音的字，世人因此称之为蓝氏门阀。
这个家族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也不是什么书香名门，但却一定是各大望族中最有钱势的。在葬魂皇吞并中原的时候，蓝氏与各方势力都有利益上的往来，在他们看来，谁称霸天下并不重要，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谁就值得他们大力支持。而类似的门阀世家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中还有很多，蓝氏只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代表。
煌朝平定天下之后，蓝氏中也有很多门人在朝为官，经过三年的不断累积、渗透培养，逐渐形成一股任何人都不容小觑的势力，以至于京城中很多青年学子都大肆妄论，商道已经无法满足这个古老家族的野心，朝堂将成为他们第二个腐化的金银库。
虽然这些『高谈阔论』中，多少有谣言和背后怂恿的成分，但在朝在野，的确谁都无法忽视这个传承了三百多年的门阀世家所具有的影响力。
萧凛末拿出荷包里的一块碎银，准备付了茶钱，然后把街角那名孩童接上来，不料手一伸进袋子，却发现袋子里除了两块碎银外，剩余的竟是四锭百两足银，倒出来一看，果然，那沉甸甸的四锭银子底部印着一个大大的官印。
「赫，这么光天化日地把官银当零钱花，还真是有恃无恐。」俏九拿着银子，拇指搓抚这上面的官印，「先生对此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说出口才觉得这是句废话，阅天机号称一眼苍穹，蓝氏积弊已久，他怎么可能毫无洞悉？
阅天机只道，「将官印抹去，切成碎银，当做寻常的银两使用即可。」言下之意，是要他们当做不知道这是官银，也不用把这事当回事儿放在心上。
俏九指腹一抹，银子上的官印消失无踪，食指和中指夹了几下，一锭银子就碎成了十七八块，他还特意用手指搓捻了几下，让碎银的色泽看上去陈旧一些，四锭银子悉数碾碎后统一包好交给萧凛末，坚决把一切的钱财问题甩给他。
萧凛末付完茶钱后，夕阳的余晖已经落幕，再过不久便要入夜，「先生，可决定了今晚去哪里投宿？」
阅天机一手撑起身体站起来，顺着逐渐点亮的万家灯火，遥指开阳大街的东街角，「今晚就住那儿，登天客栈。」
萧凛末和俏九互视一眼，均皱起眉头：登天客栈，那不是给进京赶考的武举人住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