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阅】《煌朝苍穹传》第十一章 游鱼

《煌朝苍穹传》

第十一章 游鱼

  煌朝自开国以来,每年就有大大小小十数个节日,每个节日都有其特定的意义、价值以及功用。

  端午本是中南一带的传统节日,寰宇一统后,为了拉拢各地属国之民心,葬魂皇下令定端午为举国同庆之佳节,邀请各藩来朝庆贺,传递各国文化,彰显煌朝之恢弘澎湃。

  尚英殿自五更天起就人人忙活的手脚不停,从打扫房间到布置花台,从妆容发饰到地毯鞋袜,负责的宫人们无一丝敢马虎。要知道,今日可是他们主子洛辞心洛贵嫔大出风头的日子,谁敢出了岔子,怕有十张脸皮都不够撕的。

  「小主今日挑哪件衣裳入宴?」浅消已命宫女们摆出十二件特意为今日宴会裁制的新衣,展现在洛辞心面前让她挑选。

  洛辞心没看那些衣服,问道,「凌贵妃的身子如何了,可能出席宴会了?」

  浅消眼中流出一丝笑意,「听太医们说,凌贵妃身子尚未大好,需静养,不宜出席人多的地方。」

  洛辞心眉眼一笑,却是叹道,「照往年惯例,今日宴会本该由凌姐姐主持,岂料竟无端染恙,哎……」洛辞心扶着浅消的手走到捧衣的宫人们面前,信手摸了摸,挑起一件粉菊锦缎,又随手放下,「梅园可有消息了?」

  浅消压低声音慢道,「昨日温公公已捎来了消息,据说……」在耳边悄悄说与洛辞心。

  「什么?」洛辞心惊疑,又压下嗓音狐疑自语,「怎会是男子,温愉何以断定?」

  浅消顾左右而细声道,「温愉虽未见着那人模样,但却看清了放在床前的鞋,竟是青络云佩靴。要知道那可是齐宝阁和锦绡坊合制而成的软靴,独一无二全天下绝不带重的,以温愉的眼力劲儿岂会看错。」

  洛辞心缓缓地点头,思道,「锦绡坊和齐宝阁每年的制品多数进贡于宫中,魂皇平日不在意这些琐物,多赏赐给了前朝大臣与后宫嫔妃,也有一些留用的都收进了格物司……」洛辞心停下踱步,水色媚长的睫毛低垂婉转,「你派人到格物司打听清楚,进半个月来宫中贡品的去处,另外到其他各司局宝阁查一查,哪些东西派送到了梅园,查清后向本宫一一禀告。」

  「是,奴婢明白。」浅消领命退开。

  洛辞心又拿起一件春兰纺缎,一手搓捻着,「锦绡坊就没送来绣有梅花的衣裳?」

  「这……」拿着衣服的宫女开口道,「圣上对梅花多有忌讳,锦绡坊不敢擅自把带有梅花的衣饰送进宫里来。」

  洛辞心低眉眨了眨眼,很少有人知晓,她曾经也是个爱梅之人,入宫之时也因为梅花而犯过魂皇的大忌,而现在……梅花已成了她前路的绊脚石,一根不得不拔的芒刺,昔日的感情也早已尘封掩埋,再无缘、无法更无可开启。

  「把其他的都撤了,留下那件琼花抱珠。」风姿绰约,宛如冰雪凌空,不仅在姹紫嫣红中脱颖而出,更添一分仙子降世的高贵从容,而在这样隆装的宴会上,如此的装扮却是:不合宫规,素雅而放肆。

  后宫的家宴设在东西二庭交界的紫藤园中,放眼望去绿影幢幢,紫白相接如瀑,园中设一雅致阁台,名云木,四面雕栏,由里望外,春夏别出一景,风光无限好。

  云木阁虽素雅,仍不失宽阔,十六张大宴桌摆得整整齐齐。洛辞心主动坐在了首座下的次主位,今日家宴本就由她主持,再加上凌无央缺席,坐在此处自是无人可厚非。

  葬魂皇天生而寡,尚无子嗣,所以后宫的家宴皆是以妃嫔为主,当然也有不少朝中重臣的亲眷及女官,特许破格入席,但席上座次仍是要按照位份。

  徐安因路途较远而出发较早,岂料竟比其他宫嫔早到了些许时刻,以她的位份该坐于末了第四张,拜见过洛辞心后却被她一把拉住手。

  「好妹妹,这边坐。」

  徐安一愣,但洛辞心含笑的亲切眼神却叫人不好意思拒绝,点头称是,坐了右手边的第一张宴席。

  其余众嫔妃陆续前来,先是瞧了徐安的位子,小声议论几句,后向洛辞心行礼,照位入座。

  待宴席坐满八分时,洛辞心唤了浅消过来询问,「今日宫中家宴,可遣人去请过梅园中那位妹妹?」她的声音不响也不弱,刚够在坐诸人仔细听见。

  「早派人去了,但还是老样子,不让进,连多站一会儿都不许。」浅消说得也不响,但却是很有几分委屈。

  一时间众嫔妃都交头小声议论,眉目嘴角间多是没几分好气。

  徐安落落一人,少与人交头接耳,向主坐位上看去,忍不住问道,「洛姐姐,可知魂皇会否来参与宴席?」

  洛辞心含笑道,「前朝尚有庆典须得魂皇在场,何时结束尤未可知,妹妹莫急,往年即使庆典再忙,魂皇总会到后宫的家宴上坐一席的。」

  徐安听了颔首点头,又偷瞟一眼空荡荡的主座,不再多话。

  歌舞升起,整个云木阁瞬间热闹了起来,席座上杯盘珍馐、鲜瓜蜜果一一呈上,众妃嫔像是几十年没见的老朋友似地小话不断,迎来捧去的应酬话,窃窃私语的小道边闻,好友闺蜜间的嬉笑薄嗔……徐安这才发现,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众姐妹们原来已处得如此热闹,倒是自己终日躲在望云居里,显得孤僻了。

  「哟,一人饮酒,寂寞吗?呵呵……」

  一阵浓烈却不艳俗的香气袭来,徐安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回头一看,白儒飘伶一身粉黑,一如既往放肆而诡异地出现,如若老熟人一样在她座位旁坐下。

  「你……你……」徐安迷惑且心惧地看着她,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许久未见,白儒书令别来无恙。」洛辞心捧了杯酒向白儒飘伶示敬。

  白儒飘伶在扇下笑了几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回敬。

  徐安盯着这名放荡不羁的舞姬,这才知晓原来她是后宫中的女官,掌御前书令这一闲职。

  宫里对这位女官有不少的流言,有人说她是宫里的第一眼线,谁的动静都瞒不了她,也有人说她明为女官,实为魂皇的贴身侍妾,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未册封,更有人说她是宫里的灾星,就和那梅园一样,谁敢招惹谁倒霉。

  只是无一例外的,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得罪她,暗地里也不曾见人对她下手过。

  徐安也倒了一杯酒,向这位神秘且飘忽的女官示敬,酒杯举到一半,门口突然一阵喧闹,众人纷纷望去,只见来人一身黑色斗篷,如若无人地闪了进来。

  「俏九见过诸位嫔妃。」黑色的帽檐微微一低,算是作礼,而后径直走到徐安面前。

  「此处乃是后宫家宴之所,不知俏侍卫此番前来所谓何事?」洛辞心一看到俏九的黑色斗篷即冷下脸来,言语间却仍是婉转客气。

  俏九瞥了洛辞心一眼,面朝徐安解下背后的长盒子,「今日端午佳节,我家主人特命我给徐婕妤送份薄礼,聊表敬意。」

  梅园之主于宫中是何等的存在,竟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给一个新晋的婕妤送礼,且看俏九的意思,似乎只有她一人有份,这算是何意?

  「这……」徐安急忙站起来,「我与梅园的主人从未谋面,何来敬意之说?」

  俏九冷笑一声,「徐婕妤怕是贵人多忘事,我家主人前几日在御花园中可与婕妤有过『一面之缘』,何以说从未谋面呢?」

  徐安登时冒出一层冷汗,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原来那日躲在御花园里,早已被人识破了。

  俏九见她不语,再接道,「徐婕妤不愿接下这份礼,莫非是怕这礼太轻?」

  徐安连连想说不,却没等开口,俏九已经打开了盒子,拿出盒中的画卷,当众打开。

  众人一见画作,纷纷接耳小语,忽有人失声道,「《凝川锁鱼图》,这不是南道第一才子孟致远的名作嘛。」

  「可不是嘛,自三年前孟致远封笔后,他的画作也无故失踪了大半,多少人以为《凝川锁鱼图》再无缘现世,真没想到……」

  议论之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杂,徐安的手心也越来越冷,身体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呵呵……冷酷又冷俊的俏侍卫啊,你这不是为难她吗?」白儒飘伶不知何时已贴在了俏九背上,纤长的手指划着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她要是接了你的礼,日后这后宫里的女人怕是免不了要妒恨她了。」

  俏九偏过头横了她一眼,那眼神似在说:白儒女官大人,能不能别在这时候捣乱啊?

  白儒飘伶掩面呵呵一笑,翩然转身对徐安道,「放心,我相信在场各位嫔妃不会因此事为难你,还是……」贴近耳边轻声呢喃,「你难道真要拒绝梅园之主的这份好意吗?」

  徐安如触到一根断了的琴弦,登一下回过神来,几近抢夺般接下俏九手中的『薄礼』,欠身行礼谢道,「代我谢过你家主人的好意,徐安……十分喜爱这份礼物。」

  俏九点了点头,随即告退离开。

  洛辞心不带任何表情地看了徐安一眼,招呼下人该干嘛的干嘛,台上的戏舞继续。徐安抱着画卷愣愣地出神,一直到宴会结束也没见多少好转。而葬魂皇从头到尾没出现,一众妃嫔不免失望地抱怨叹息。

  徐安一路无话地走回望云居,手里紧紧地抱着那幅画,踏进大门之时忍不住朝梅园的方向望了望,随后摇着头叹息。眼角瞥见院子里那池游鱼,走过去蹲下。

  池子里游鱼无数,但的的确确是多了一条,她盯着那条多出来的鱼看,看了好久才转身离去。

  ——『逼压凌进』,这是鱼儿游画的讯息,也是进宫以来她接到的第一次任务。

  徐安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眨了眨眼,只要是为了孟公子,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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